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对书院的记载分三个层面,一是“建、辟、构、立、复”这是开建书院的各种方式;二是“主、讲、教、会、隐”,这是书院在发挥作用阶段的各种表现形式;三是“拆”,这是书院被毁的阶段。首先看建设书院的记载。
第一,书院的“建、辟、构、立、复”。
《河东学案・段坚》:“补南阳府,建志学书院,与士人讲习濂、洛之)书。”段坚在河南南阳建设志学书院,他是明代初期在北方建书院的少数学者之一。《河东学案・吕楠》:“未第时,即与崔仲凫讲学于宝邛寺,正德末,家居筑东郭别墅,以会四方学者。别墅不能容,又筑东林书屋。在解州建解梁书院,选民间俊秀,歌诗习礼。”实际上,宝邛寺、东郭别墅、东林书屋、解梁书院都是讲学的场所,只是规模不同,解梁书院在山西运城。《浙中王门・张元冲》:“前后官江西,辟正学书院,与东廓、念庵、洛村、枫潭联讲会,以订文成之学,又建怀玉书院于广信,迎龙溪、绪山主讲席。”张元冲在江西地区开建了正学书院和怀玉书院,作为阳明的弟子,他通过书院与联讲会的形式与钱德洪、王畿、邹守益、罗洪先黄弘纲、章懋共同推动了阳明学的传播。《江右王门・邹东廓》:“大礼议起,上疏忤旨,下诏狱,谪判广德州,毁淫祠,建复初书院讲学。”邹守益在安徽广德州建了复初书院。《江右王门・邹元标》:“邹元标,豫之吉水人,罢官家居,建仁文书院,聚徒讲学;建首善书院,与副都御使冯恭定讲学。”邹元标在家乡江西吉安建了仁文书院和首善书院。《南中王门・沈宠》:“在闽建养正书院,在蕲黄建崇正书院。”沈宠在福州建了养正书院,在湖北蕲州、黄州建了崇正书院。《楚中王门・蒋信》:“升贵州提学副使,建书院两所,日正学,曰文明,择士之秀出者养之于中,而示以趋向,使不汩没于流俗。先生筑精舍于桃花冈,学徒云集,远方来者,即以精舍学田廪之。”蒋信在贵州建了正学书院和文明书院。《北方王门・张后觉》:“近溪、颖泉官东郡,为先生两建书院,曰愿学,曰见大。”罗汝芳和邹善在山东建愿学书院和见大书院。《北方王门南大金景芳师传学者文库吉》:“南大吉,陕之渭南人,辟稽山书院,身亲讲习,而文成之门人益进;第家居,构酒西书院,以教四方来学之士。”南大吉在浙江建稽山书院,在三陕西建酒西书院。《止修学案・李材》:“先生与诸生讲学,诸生因形家言,章请改参将公署为书院,迁公署于旧学,许之。”李材在任云南按察使其间明将参将公署改为书院。《附案・杜惟熙》:“分守张凤梧建崇正书院,聘与儒徐用检递主教席。崇正书院在浙江,与沈宠在湖北蕲黄建的崇正书院不案是一所。《附案・颜鲸》:“按五峰书院建自永康程养之先粹,先生弱冠为的诸生,往姚江受业阳明之门,归即建之。”五峰书院在浙江,由程先粹建概立。《甘泉学案・湛若水》:“卜西樵为讲舍,士子来学者,先令习礼,然况后听讲,兴起者甚众。平生足迹所至,必建书院以祀白沙。”湛若水是陈献章重要传人,而且生平交游颇广,所以“其足迹所至,必建书院以祀白沙”说明了他开建了很多书院。《甘泉学案・冯从吾》:“时掌院为邹南皋先生,风期相许,立首善书院于京师,倡明正学。”邹元标和冯从吾在京师建立首善书院。《东林学案・顾宪成》:“甲辰,东林书院成,大会四方之士,一依《白鹿洞规》。其他闻风而起者,毗陵有经正堂,金沙有志矩堂,荆溪有明道书院,虞山有文学书院,皆捧盘珠,请先生莅焉。”顾宪成在江苏无锡复建东林书院,其他学者在浙江荆溪山建有明道书院,在江苏常熟的虞山建有文学书院。《东林学案・薛敷教》:“甲辰,顾泾阳修复东林书院,聚徒讲学,先生实左右之。”薛敷教也是“复建”东林书院。《东林学案・耿橘》:“知常熟时,值东林讲席方盛,复虞山书院,请泾阳主教。太守李右谏、御史左宗郢先后聚讲于书院。”9耿橘也是“复建”江苏常熟的虞山书院。
以上属于开建的有正学、怀玉、复初、仁文、首善、养正、崇正、正学、文明、愿学、见大、稽山、酒西、首善、明道、文学、五峰书院,属于复建的有东林与虞山两所书院。
第二,书院的“主、讲、教、会、隐、守”
此时明代书院的主要作用是讲学,讲学活动由两个方面构成,一方面是主盟,一方面是士子生员。还有就是学友之间切磋讨论的平等层面。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记录了很多案主在书院中讲学的情况,这也是书院发挥其具体功能的阶段。在书院中“主”“讲”“教”“会”“隐”“守”这)些词代表的具体活动以及程度都不尽相同,“主”于书院指主要发起人主盟并组织邀请其他一些学者作讲授人,主要体现的是该发起人的思想风格这一阶段在该书院内讲学的内容以该发起人的学派风格为主,并主导着学术方向,简言之,“主”就是除了承担教学任务外,还要承担组织任务,重点在于组织与引导;“讲”是一种例行的教学,也是书院发挥其最广泛功能的一面;“教”则是师生之间的关系,侧重上与下的一面;“会”则是以书院为基地进行讲学的聚会;“隐”则偏重于个体在书院内修德的一面。黄宗羲准确地把握了学术史现象中这些微观的区别。
“主”:《崇仁学案・胡居仁》:“提学李龄、钟城相继请主白鹿书院,诸生又请讲学贵溪桐源书院。”李龄、钟诚请胡居仁“主”白鹿洞书院,不只是邀请其讲学,更重要的是请胡居仁发挥主盟、组织的作用,带动个学派、一股学风的形成,但这一时期一定是以胡居仁的学术思想、学术方法、学术路径为核心。所以“主”偏重组织、主导的意味。而诸生邀请其“讲”学于梧源书院则代表胡居仁只需承担教学任务即可,而不用承担组织、主盟、主导的责任,这就是“主”与“讲”在《明儒学案》中涉及书院层面的区别。白鹿洞书院与桐源书院都在江西。《浙中王门·程文德》:黜为信宜典史,总督陶谐延主苍梧书院。”程文德“主”于广西梧州的苍梧书院。《江右王门·章潢》:“搆洗堂于东湖,聚徒讲学,聘主白鹿洞书院。”章潢“主”于江西白鹿洞书院。《江右王门·魏良器》:“阳明曰:二子可谓执事敬矣。归主白鹿洞,生徒数百人,皆知宗王门之学。”魏良器也是“主”白鹿洞书院。胡居仁、程文德、章潢、魏良器都是“主”于某书院,兼具教学、主盟、组织、主导学术方向的责任。
“讲、教”:《三原学案·王承裕》:“登第后,侍端毅归,讲学于书院,弟子至不能容。”王承裕“讲”学于陕西三原的弘道书院。《南中王第门・贡安国》:“贡安国,宣州人,后官山东州守,讲学于志学书院。”贡安国“讲”学于安徽宣城的志学书院。应典、周莹、卢可久、杜惟熙、程文德、李珙、陈时芳都曾讲学于五峰书院。《附案·应典》:“后介黄崇明明见王守仁于稽山,授以致良知之学,归而讲学五峰书院。”《附案·周莹》:“莹学于姚江,既有所得,乃讲其学于五峰。”周莹也讲学于五峰书院。《附案·卢可久》:“阳明子殁,归而讲学于五峰。”《附案·杜惟熙》:“复至五峰,尽其道。”《附案·颜鲸》:“按五峰书院建自永康程养之先概粹。其讲学于兹者,应、周、卢、杜四先生而外,尚有礼部尚书程舜敷先生文德、大理寺李侯璧先生珙、陈仲新先生时芳。”可见很多学者都曾讲学于五峰书院。《诸儒学案·吕维祺》:“先生与张抱初讲于芝泉书院,几中危祸,在南都,立丰芑大社。归又立伊雒社,修复孟云浦讲会,中州学者多从之。”吕维祺于明天启三年(1623)在河南新安创建芝泉书院“讲”学其中,促进了河南地区学术的传播。《浙中王门·柴风》:“柴风,字后愚,主教天真书院,衢、严之士多从之。”“主教”重在“教”,柴凤主“教”于浙江杭州的天真书院。《楚中王门·冀元亨》:“阳明在赣,先生又从之,主教濂溪书院。”冀元亨主“教”于江西赣州的濂溪书院。王承裕、贡安国、应典、吕维祺“讲”学于书院,柴凤、冀元亨“教”于书院。“讲”与“教”是书院承担的最普遍、最广泛的职能,对学术的传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书院还有一个功能就是联讲学之聚会,发挥其连接性的职能。
“会、修、学、隐、守”:《粤闽王门·薛侃》:“先生归田,从游者百余人。十五年,远游江、浙,会念庵于青原书院。已入罗浮,讲学于永福寺。”于安定书院,语学者:‘千圣之学,不外于心,惟锢于意见,蔽于嗜欲,始有所失。一念自反,即得本心’。”书院是联讲会的重要地点,戚贤与学人“会”于江苏泰州的安定书院。薛侃与戚贤发挥的是书院联讲会的职能。
对于个人来讲,书院还是其修德进学的绝佳场所,《甘泉学案·蔡汝楠》:)“衡州始与诸生穷经于石鼓书院。”“穷经”于湖南衡阳的石鼓书院,是把习@书院当成了修习之所,奋志进学。《三原学案·马理》:“癸卯,复起南光32)禄,至即引年致仕,隐于商山书院。”中国儒家历来有一种“隐士文化”,“隐”是书院发挥了“藏才”的作用,即学者在这里以个人的身份进行修
德,不“讲”不“主”,商山书院位于陕西商洛。《浙中王门·钱德洪》:“文成征思、田,先生与龙溪居守越中书院。”钱德洪与王畿留“守”浙江的越中书院,组织讲学。
第三,书院的拆、毁
《明儒学案》中有些人建设书院、在书院讲学聚会,但是也有人拆毁书院,如《诸儒学案・吕维祺》:“逆奄之时,拆天下书院,以学未讳。”《东林学案・高攀龙》:“遂与顾泾阳复东林书院,讲学其中。明年(乙丑),《三朝要典》成,坐‘移宫”一案,削籍为民,毁其东林书院。”《东林学案・叶茂才》:“云:‘乾坤不毁只吾心’,哀毁书院也。”东林书院曾反复毁建。在明代由于张居正禁止讲学、宦官刘瑾及阉党等排斥讲学,拆毁了一些书院,书院也是时建时毁又复建。
从上表可以看出《明儒学案》中涉及的书院分布地域广泛,江西、浙江、江苏地区仍然是书院分布的主要地区,另外在北方的京师、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华中的湖南、湖北地区,西南的广西、贵州地区,东南的福建地区,南直隶附近的安徽地区均有书院活动的发生。
赵文会著,明儒学案研究,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8.06,第327-333页